父亲，您还好吗？——致天堂里的父亲

父亲死了，冷清清地死在宜宾二医院，他的眼睛微微睁着，口大张着，死得多不甘心！他没有看到母亲，另外的两个哥哥，姐姐和我，就是说，当他走的时候，唯一守在他身边的是四哥。父亲就这样凄惨地死去，五个儿女赶来为他送行，送到那人迹稀少的地方一一火化场。


　　最后一次看到父亲的遗容是火化前，他也闭上了嘴，合上了眼，是放心，还是宽心儿女们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送他一程？

　　父亲走了，而我又是多么地内疚，对那个瘦小，要求不大的老人，我又尽了多少女儿的心？没有，没有啊，可怜的父亲！您的女儿竟是这样的自私，这样的没有孝心，岂不说在您的病榻前护理您，应该有闲谈的情趣，心情不好的我竟对您没有好多的话语；虽然说看到您喘息，看到您加重病情时我时时地流泪，但却没有想到父女的离别就是这样的近！这样近！！以至于为了我心中的伤痛，我忍心离开您，您的女儿竟然没有一点儿的耐心。

　　儿时，那是六十年代的事情，您虽然不是十分的疼爱我，但我却清楚的记得跟着您的货郎担下乡，过河的情景：饲养场里，您交去满担的青草，戴着高度的近视眼镜剁猪草，平身睡在光石板上，我睡在您的脚下，抠您的脚板上那又硬又厚的裂皮。您匆匆来去的身影竟是为了这一群没有来得及最后送您的儿女们！为了吃饭，为了吃一顿饱饭，您逢人求援，前清后借，拉债赊米，辛苦忙碌的您却没有享受到晚年的幸福，依然是清清如也······

　　父亲死了，这样的冷清清，没有多少哀悼的花圈，没有一个像样的葬礼，因为死在异地，连守灵的人也寥寥无几！

　　父亲：生前无钱无粮的您，死得这样干净，赤身露体！当您将要离去时，姐姐哭着在您的左手塞了一把纸钱，右手塞了一把米，告诉您，您有了钱粮，可以远行。您能通过吗，那人人赌咒的鬼门关？

　　送您的车缓缓而行，扎着花纹的纸钱撕了一层又一层，撒在空中，飘浮着落在地上，我在心里说：“这是五元，这是十元······”啊！可怜而又可笑的女儿是这样的大方，父亲：您真能得到它，买通拦路的牛头马面，黑白无常们？

　　父亲：您离去了，女儿是这样的痛心，没有尽到女儿孝顺之心的女儿在这里请您原谅，您能原谅么？
　　您时刻盼望的是这不孝的小女儿能来接您，可无处安身的女儿我又能接您到哪里？家是那样的衰败，人心是那样的没有同情，不就是因为女儿在闹离婚吗？他们说女儿不贞，可那真正的不要脸的妇人还受到别人的尊敬；女儿为了求得自由，求得期望的事业，求得爱情，纵是不贞，也无大错！

　　父亲：我仔细地看了您睡着的身影：盖着白布单的您，也依然能看到那高高的鼻形，人说，高鼻梁的人有福气，有志气；您无福，且又那样的温顺，斯斯文文。在外面，您工作上任劳任怨，会有人说您一声好么？没有，只有两个字评价您：老实。这两个字在您的身上，没有体现出多大的好处，传到儿女们的身上，也只保证不犯戒条而已；且老实人会遭到聪明人的摆弄，您的不孝的女儿还是认为不老实为好，您能原谅您的女儿么？

　　父亲：我仔细地看了火化您的过程：炉门一开，火炉工把您推了进去，熊熊的大火燃烧着您的衣服，头发，一会儿功夫就触及到您的皮肉；再一次炉门打开，看到您卷曲的腿杆，手骨，我流着泪在看，那无情的大火吞噬着您，仅一个钟头，您娇小的身躯就只有一匣子的白灰！

　　我要记着这一天，这一天的十几个小时，孩子们不懂事的打闹，火化场接连开来的车，烧炉工抱怨的诉说，那毫不客气接过整条烟的过程和表情；前一车放下尸体的新木板，被甩在旁边，一会儿，不见了。我们把您的骨灰抱走，也把木板甩掉了；因为，那是您用过的。可是，那捡去的人用它来做什么呢？烧饭，打家具，能消毒么？恐怕他们是不忌讳的，这就是人生，有什么秘密呢？

　　您离去了，父亲，但愿您安息您的灵魂，有朝一日，女儿能够重见天日，将重新为您彻坟！

　　这是三十年前的日记，恰逢父亲的忌日，写出来，让天堂里的父亲看看。

　　父亲：您还好吗？